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雪塬
文/陈冰霞
夜间落雪了?昏昏沉沉恍恍惚惚之间。翌日,天地一白,雪的执念,不声不响浩大的白……这白,是雪的本色,不管认不认可!暗夜里,它就是要白给这世界,白给万物,白给它自己。白,一生一世,它只要这一字。
人一粒,那么小,就那么走入风雪波谷浪峰去。身体的伤痛,向来不被她当回事。该忙则忙,不该忙也忙。“在哪儿都一样,歇不歇都一样,该痛痛,该疼疼……”多年来,铁打的她,不去问,这坚持有没有意义!
不可以辜负这白,难得周日,难得没事念雪ww,即便身体不适,也要去雪里徜徉,去后山走走。“后山”,每念及这两字,总要跟着民歌“下来些游击队”,在心里哼唱那么一句。因此上,它似乎有了精神意义的象征。吃一把药,不如爬一次山,似乎这山有着神奇的疗愈作用。那个艰苦的年代,二万五千里长征,爬雪山过草地,缺医少药的他们不但活过来,而且抵达了胜利,开辟了新中国。在她眼里,这里一草一木,沟沟壑壑都渗透着英雄气质。雄浑磅礴的雪塬怀抱一般安抚身心,犹如置身于幸福无忧的童话国度。
一株只剩高大树身,无有枝桠的法桐,砍伐疮疤处积着雪,安详从容伫立在雪塬。朔风呼啸,她咯吱咯吱朝雪地走过去,伸手抚摸树身累累伤痕,对着光秃秃的树杆絮语:“大寒,一年二十四节气中,最后一节气!下一节气,就是立春了。只有生长,才能经得住新的伤疤。正是坎坷磨难,不规则不完整,成就了天地间坚韧的生命。忘却伤痛,抽枝展叶吧。”邻近的几株大树枝梢布满红柿子模样的小灯笼,像是疏密有致的小火苗,燃着莽莽雪意,有着年节氛围感。雪地上,落光了叶子的白杨树直刺阴霾低垂的天空,那么倔强赤手空拳高昂着头颅任狂风撕裂,保护生态抵御风沙前赴后继义无反顾。很多伤痛,风是缔造者,风最拿手最惬意就是不分青红皂白摧残杀戮。然而满目疮痍成行成阵高大挺拔的白杨树不会退缩,它们扎下深深的根无比坚韧地高高挺立着,忠诚地坚守着自身的职责,无愧于高塬守护者。
山坡上,没入脚踝的雪,千沟万壑的美,白雪覆盖的美,说不出话的美。气喘如牛的她,一路摇摇摆摆企鹅步。雪地上凌乱的脚印,雪公主雪将军,山野雪趣的人那么多。他们不过是晴空暖阳,自我赏玩的雅士而已。酷寒阴霾的天空下,游走于雪道上轻轻淡淡三两拨人,他们才是真正爱雪的直面人生的勇士。“朔风吹雪透刀瘢,饮马长城窟更寒。半夜火来知有敌,一时齐保贺兰山”。”这是晚唐热血边塞诗人卢汝弼之诗句。不惧风刀霜剑,越夜越凛然,越夜越澄澈,越夜见赤诚。
雪崖边,落在黑色树枝上的麻雀,静静地犹如一片片枯叶,它们在展开一场伏击战。扔一雪团,还未抵达树身,雪散了,麻雀们不动。“小麻雀,飞呀!”喊一声,依旧不动。转身离开,回头,谁一声令下?麻雀们唧唧喳喳腾空而起,一大群飞去,隐入山林。
向阳山林柏油大道上,承受冬阳照拂最多的山湾处,消融的雪水清澈见底,各种将融的雪姿。一片雪张开翅膀飞呀飞,眼见着翅膀消失了;另一片雪别溜呀,拽着你的尾巴看你跑。呵呵呵,山脊林木要在柏油清澈的大镜子里照照影子,衬着低垂的云朵,像是另一片颠倒的天空。这厢热热闹闹融雪作画,那厢山坡树们在雪的白棉袍里遨游。深深积雪里,纤细的小草舞着雪芭蕾,优雅极了!要蹲下身,凝神静气欣赏,它们轻轻摇晃的身姿多美啊!阵风降临,猛烈地摇头摆尾,腰肢要断了,起伏中,又令人感动地在雪野挺直了身子。千军万马一株株松柏,身负厚重的雪铠甲雪剑戟,踏踏踏行进中。沟壑纵横,随便一举手机,就是一幅黑白水墨画作!
大道积雪山崖边,那株光秃秃独立在风口的大树,树根裸露在落雪的墙体,但它仍不惧风雪活着,它劈下自己一半根脉奉献给穿崖而过的大道。对于寒冬里一株坚韧的树,她学会了避而不谈,视而不见,听而不闻。可是,以为泪水流干的她,站在滴水成冰的冷风里,怎么会有那么多汹涌的泪水?
“回去吧,寒潮天冷,身体也不好,暖暖和和呆在家里吧。”
不不不!眼前林木间白雪掩映的曲曲弯弯的小道,像极了她与居委会大妈走过的山山峁峁人家小道。隆冬调解完邻里纠纷,她与居委会大妈深夜下山,也是这样的大雪,也是这样的山道,一步一趔趄。大妈说,这样走着不安全,一旦摔倒人就轱辘到山崖下了,更容易受伤。咱们还是坐着滑下山去,安全些。她把头摇得像拨浪鼓,不行不行不行!着制服的她,这样的举止,多不体面呀!说话间,她没拉住,大妈顺着白雪覆盖的小道,呼呼滑下去了。“伤着没,大妈?”黑魆魆的夜,除了人家住户看门狗汪汪狂吠声,只有雪的白……张皇失措糊里糊涂云里雾里,伴随着失控尖叫,碎石乱草颠簸眼前金星乱舞,她一屁股坐冲下山了。到山底路灯下,大妈抓着她的手惊呼,流血了呀!她笑笑,奇怪了,看着红的血,破了的手竟然不知疼,“咚咚咚”心里只是惊魂未定的慌……现在,她要再坐着滑一次,给离世多年的居委会大妈看。如今的她,不但雪天会山体雪道滑,而且雨天也会山体雨道滑。最重要的,在大家共同努力下,山体小道拓宽了,不再是陡峭的细细一线。
雪林飞鸟啁啾,她想起宋时女词人李清照的《如梦令》,“常记溪亭日暮,沉醉不知归路。兴尽晚回舟,误入藕花深处。争渡,争渡,惊起一滩鸥鹭。”只不过,她误入的是林海雪塬,她惊起的是山林里一群不知名的飞鸟。有一清亮的鸟鸣在耳边响起,大珠小珠落玉盘,像是声声弹奏琵琶曲,怎的遇到了唐时诗人白居易的“琵琶女”?犹抱琵琶半遮面,它可是密密雪林找不到。倏忽间,箭一般掠过林梢隐没苍穹,像是一场大梦。
雪塬背阴处雪极厚,一层落雪覆盖着另一层落雪,眼里看到的真实的雪,要比凭空认为的要厚几多,不争不辩的雪啊!白梨花白梅花白蝴蝶白鹅毛,这白色的人间烟火,那么白念雪ww,又那么疼。不舍得落脚,不舍得抬脚,满目焦枯的高塬,让眼睛饱蘸热泪……别去打扰那些飞鸟,让它们在雪天,安静地歌唱吧。细碎的疏疏的雪花在空中飘舞,下雪了?原来是风吹浮雪在飘飞。伫立雪塬的她,细细端详一朵落在衣袖上美丽的六角冰晶花不声不响。哦,这白的雪,这雪的白。
图源网络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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